上海·弄堂

上海弄堂像一条浸在时光里的棉线，细细密密，缝着柴米油盐，也缝着岁月里那些说不尽的软。 晨雾漫进石库门的铜环时，弄堂便醒了。晾衣绳在两墙之间搭起虚线，蓝布衫与格子裙随穿堂风轻轻撞着，像未说出口的絮语。墙根青苔洇着昨夜的雨，砖缝里钻出几茎狗尾巴草，摇摇晃晃，倒比墙头上那尊缺了角的石狮更像这里的主人。 自行车铃从深处滚过来，叮铃铃的，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白猫。穿拖鞋的阿婆端着搪瓷盆出来，盆底的水渍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云。“张家姆妈，今朝小菜新鲜伐？”“蛮好蛮好，去晚了要被抢光咯！”话音裹着煤炉的烟火气，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散。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，在地面织出格子。孩子们踩着光影追逐，皮球撞在斑驳的墙面上，弹起一声闷响，惊得墙缝里的蟋蟀停了声。有晾在竹竿上的床单垂下来，挡住半扇窗，窗后传来评弹的弦索，咿咿呀呀，和着远处电车驶过的哐当声，揉成一团软糯的调子。 暮色漫上来时，路灯在檐角亮起昏黄的光。晾衣绳上的衣裳收了，只剩下空荡的绳子在风里晃。谁家的厨房飘出红烧肉的香，混着隔壁炒青菜的清苦，在弄堂里缠缠绕绕。晚归的人踏着自己的影子往里走，皮鞋敲在石板上，声音被两侧的楼房轻轻接住，温温柔柔地送向深处。